记得俺以前提到过几次,俺有个同学特别喜欢苏联诗人马雅可夫斯基的阶梯诗。这个同学的真名实姓俺就不说了,他的外号呢,就叫“大吹”。大吹的那套五卷本的《马雅可夫斯基诗集》,就是俺帮助他在书市里淘到的。淘《马雅可夫斯基诗集》的过程挺有趣的,等下一帖俺再细说。下乡插队的时候,这个同学俺在一个知青点,是俺们“光棍堂”里的六个“光棍”之一。大吹的家住在中山广场,就在沈阳南站前边不远处。所以,过完春节要回生产队了,“大吹”约我们几个先在他家汇齐,然后再一起去南站搭火车。 同学们都到齐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大家不约而同地提起行李,准备动身。只见“大吹”快步走到他母亲身前,身体站直了,一字一板地朗声说道: “亲爱的妈妈,您的儿子就要离开您的身边,奔赴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去了。您还有什么要嘱咐儿子的话,就请您讲吧!” 我们听了之后,全都背转身去,猫腰捂着肚子,掩住嘴巴,拼命地忍耐着,生怕当面笑出声来。大吹的母亲也笑了,她边笑边骂道: “瞧瞧你那份德行,有点儿正形儿没有?你唱戏呐,还是说书呐?也不怕同学笑话你!行了行了,别耍贫嘴子了,快走吧!” 出了大吹家门,我们再也忍不住了,张开嘴巴,捧着肚子,放开声音哈哈大笑起来…… 大家笑了一阵子,一个同学说了,怎么在家里跟母亲开玩笑出洋相啊? 大吹不笑了,他的脸也慢慢地板了起来,大吹低声说道: “我也不想这样!前两次回家,每次临返回台安县,我妈都哭天抹泪的,扯着袖子不放我走。这一次,约你们来家汇齐,一起出发,就是想哄我妈笑笑啊——” 呵呵,大吹喜欢诗,尤其诗喜欢苏联诗人玛雅可夫斯基的阶梯诗,有点儿诗人气质。大吹时不时的,也模仿着“老马”的阶梯格式,写上那么几句。大吹的诗不用钢笔写,也不写在稿纸上。那用什么呢?大崔的诗在“八开”大的白报纸上,用木匠使用的那种扁扁的红篮铅笔,每个字都歪歪扭扭,核桃大小。诗写成了,他就自己站讲台上,高声朗诵一番。因此呢,得了个外号——“大吹”。诗人一般都外向,不甘寂寞有表演欲,嗓门大声调高,好出个小风头什么的。今天呢,大吹就给母亲来了个诗歌朗诵,引得妈妈开心一笑,颇有点儿“老莱子斑衣戏彩”的意思。 俺履虎尾当年,也曾经喜欢过诗歌,不过呢,俺不像大吹这般光焰四射,气势逼人。俺喜欢找一个没有干扰的环境,自己捧着一本诗集,默默的诵读,默默的品味。当然,俺的心也热着呢,这个“风头”,俺不是不想出,而是不会、不敢出风头啊。 俺在书市上淘书,遇到诗歌集,无论古今中外,只要价钱合适的,履虎尾自然是一律笑纳。不过,俺搜罗诗集的目的跟搜罗小说不一样。古典名著小说,俺淘到手是要收藏的;而诗歌集呢,俺是把它门当做“硬通货”存放在手头,准备着随时随地跟别人交换的。俺淘到过的诗集有十好几本,但是最后,俺只保留了涅克拉索夫的《在俄罗斯谁能快乐而自由》一本。 至于阅读,俺只读俺喜欢的,俺不喜欢的呢,俺碰也不碰。 我喜欢普希金的诗,无论是抒情诗,还是叙事诗,都爱读。俺读普希金的中篇叙事诗《高加索的俘虏》,《青铜骑士》和《茨冈》,每淘到一篇,都读得津津有味。俺喜欢拜伦的诗,无论是长篇巨著《唐璜》,还是中篇叙事诗《异教徒》,《海盗》以及《科林斯的围攻》,都极合俺的口味。而其他一些诗人,如海涅,裴多菲,雪莱,泰戈尔,以及马雅可夫斯基的诗,俺则不太会欣赏。至于中国的现代诗人的作品,俺也是理解不深。 俺个人的体会是,诗歌这种文学体裁,同小说、戏剧等作品有个重要区别。剧本、小说注重故事情节,诗词歌赋注重的是感情的宣泄。读小说和剧本的时候,人物形象和故事情节直接反映在我们的脑海中,眼睛里面看见的是字、词、句子,而大脑里面出现的不是这些,大脑里出现的是一个个鲜明的人物形象,一幅幅清晰的图画,一段段曲折的情节。读剧本读小说的时候,就像是一部情节紧凑,内容完整的电影正在脑海中播放。俗话说“看三国,流眼泪,替孔明担忧”,说的就是读者完全进入故事情节之中,竟然忘记了时空的障碍,已经把自己“置换”成书中的人物了。这种阅读的快感,读诗歌的时候是不会产生的。诗不是读的,而是“哼”的,“吟”的,朗诵的,唱的。我们欣赏诗歌的时候,大脑里一般不会上映电影,而是出现一个个复杂情感的片断,就像是一团团捋不清的乱麻,需要读者自己去整理。不论是读中国诗词,还是外国诗歌,都如同吃橄榄一样,要慢慢地咀嚼,慢慢地回味,而不能囫囵吞枣。诗是用情感来感染人的,或者说是用来煽情的。也正因为如此,诗歌只适合几岁、十几岁、二十几岁的“爱上层楼,爱上层楼”的年轻人,而一般不适合三四十岁以后的人。我们年轻时候读过的那些诗,现在一旦重读,立即就勾起了当年的感情回忆。而那些年轻时候没读过的,那,就算了吧!等你年逾“不惑”,司空见惯世间事的时候,诗歌已经无法感动你了,诗歌这个艺术形式已经无法打动如同无波古井般的“老头的心”了。 而且,诗词歌赋这种文学体裁也是会被写尽的,一段情,一幅景,前人写过并得到历史和社会的公认后,得,你就闭嘴吧,你就不要“鹦鹉学舌”,你就不要“鲁般门前弄大斧”了。登上长江黄鹤楼,你千万莫写近体诗,特别是莫写七言律诗;进了滕王阁,你万万莫写骈体文;路过滇池大观楼,你要牢记,关于对联,你是一个门外汉。 古今中外的诗人都是玲珑剔透的人,对此他们当然比我们更清楚。既然话说尽了,路被走过了,于是,一些聪明人要另辟蹊径,去走“另类”的道路了。在咱们中国的诗词创作中,历来就有故作惊人之语的,你读过“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吧;读过“远看泰山黑乎乎”吧;读过“一窝两窝三四窝,五窝六窝七八窝”吧;读过“咬定青山不放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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