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书记】九，初窥门径

履虎尾

 

大串联结束不久，没什么正事做了。同学们呢，有的学乐器，有的学木工，也有的自己组装半导体收音机。从这时候起，俺和几个同学开始了真正意义的“淘书”。

 

一天下午，俺在东行买到了一本书，《郭沫若选集》。这本书的书皮是白色的，扉页印有老人家和鲁迅先生并肩的侧身像。这是在文革以前，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发行的新文化运动以来著名现代作家作品选集中的一本。这套《郭沫若选集》印成了上下两册，共约八百页的样子。上册是诗歌选，包括“女神”，“凤凰涅盘”等等新诗。这本上集俺以前见过，但没有买下来，因为俺不太喜欢新诗。俺买到手的下集，内容是郭老的三篇话剧历史剧：《棠棣之花》，《屈原》和《虎符》。卖书的讨价“一元五角”，俺还价“一元”。最后，双方各退半步，“一元二角”成交了。

 

俺回到家中，一夜的功夫，将郭老的三篇剧本读完。

 

第一篇《棠棣之花》，取材于战国初期聂政刺韩傀侠累的故事。聂政虽然是这一历史事件的中心人物，但却不是郭老剧本《棠棣之花》的主角。《棠棣之花》剧本的主角是两位女性，一个是聂政的姐姐聂嫈，另一个是完全虚构的酒家女。聂政在刺杀奸臣之后，为避免牵连姐姐聂嫈，临死前自毁面容。而聂嫈和酒家女儿为了让聂政的英名流传于世，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郭沫若的历史剧《棠棣之花》，就是要歌颂聂政以及聂嫈的“舍生取义，杀身成仁”的侠义精神。

 

郭老的《棠棣之花》，表面看是一部话剧，但其实应该说是一部“诗剧”。郭老满腔热情地为剧本写下了主题歌——《去吧，兄弟啊》。俺至今还记得的几句是：

 

去吧兄弟啊，

去吧兄弟啊，

我愿你鲜红的血液，

迸发出自由之花，

开遍中华，

开遍中华，

兄弟啊，去吧，

兄弟啊，去吧！

 

时至今日，平心而论，郭沫若的《棠棣之花》等八个现代剧本，虽然都有一定的艺术价值，其实并没有达到文学艺术的最高峰。但是，对于当年的“手低眼也低”的履虎尾来讲，郭老的剧本在俺的心灵中产生了巨大的震撼。俺第一次体会到了艺术大师的语言魅力，第一次懂得了文人的作品同只注重情节的故事之间的区别。接下来俺急忙寻找郭老的其他剧本，八部剧本俺找到了七部，唯一没有找到和读过的，是《南冠草》。

 

包括《郭沫若选集》在内的这套丛书，俺后来又淘到了一些，有《丁玲选集》，《柔石选集》，《郁达夫选集》等等几本。

 

先说《丁玲选集》。俺的《丁玲选集》是用一元五角钱买下的，厚厚的一本，前面还有丁玲先生的照片。这部选集包括丁玲先生的十几篇中短篇小说，写得都非常的细腻，活灵活现。比较有名的有《梦珂》，有《阿毛姑娘》，有自传体的《沙菲女士的日记》，还有《一九三O春上海》等等，每一篇都充满了浓郁的小资味道。其中最有名的是《沙菲女士的日记》，据说小说里沙菲的原型，就是丁玲先生自己。不过，当时的履虎尾还太过年轻，小说里的一些隐晦的含义，俺当时还读不出来。丁玲的中篇小说中，名字叫《一九三O春上海》的好像是有两篇，分别是“上”和“下”。两篇的内容都是讲述革命处于低潮时，革命者是怎样挣脱爱情的羁绊，毅然投身到事业中去的。俺记得丁玲在“上集”中描写道，男主人公去火车站迎接情人，由于干柴近烈火般的喉急——等不得回到家里，两个人就在出租车的后座上，急不可待地搂在了一起，吻在了一起。男主人公“我”无意中一抬头，看见了前面汽车后视镜里司机的那张笑脸，“我”刚刚不好意思了一下，一转身又不顾一切地吻了起来。当年俺们几个读者议论时，按捺着内心无比强烈，急欲效仿的动物本能，故作清纯地曰：“这就是她资产阶级腐朽思想的大暴露！”

 

在这套“新文化运动”丛书中，俺最喜欢的还是那册不算很厚的《郁达夫选集》。集子里的中篇小说《沉沦》，短篇小说《迟桂花》，《春风沉醉的晚上》，还有俺过去提到过的书信体的《给一个文学青年的公开状》，都非常非常的有味道。

 

自传体的中篇小说《沉沦》，是郁达夫先生对祖国感情的一种强烈抒发。小说的主人公是一个留学日本的青年，他渴望真挚的友谊，他企盼纯洁的爱情，但是，却由于是“弱国子民”，他在异国备受轻侮与嘲弄。性的本能与外部压抑结合在一起，“他”的性情产生了变异，发展到了变相的自残自戕，套用一个今天的词汇，就是“变态”。“他”知道自己的问题，“他”不甘心沉湎于“沉沦”；但是，“他”却越陷越深，无力自拔。《沉沦》这部佳作借用着惊世骇俗般的自我暴露，发出了渴望祖国强盛起来的撼人心肺般的呐喊。

 

读短篇小说《迟桂花》，则让人耳目一新。《迟桂花》使用第一人称的叙述方式，小说的主人公是一位年轻的女子，是“我”的朋友的妹妹，名字叫“莲”。莲的丈夫刚去世，新寡的莲不见容于婆家，被迫回娘家来住。“我”的朋友要结婚了，朋友怕妹妹触景生情，于是邀请“我”来参加婚礼，更重要的是让“我”来陪伴和安慰妹妹莲，免得她伤心。“我”应邀到了杭州朋友家，在陪伴莲游玩散心的时候，对莲无比美好的“肉体”所吸引，甚至于产生了“一念邪心”。但是，当“我”触及到莲那种像“高山深雪”般纯洁的“心灵”时，自己的灵魂也得到了“净化”。小说的构思巧妙，文字娴熟，充满了诗情画意，热情地颂扬了自由，友谊，情感，颂扬了芬香不衰的“迟桂花”精神。

 

前年，俺在感情版读到了坛友阿朱的一篇关于桂花的小文，俺被阿朱敏锐、纤细的感情所折服，不禁联想起当年读过的《迟桂花》来。阿朱谦虚说，给郁达夫先生提鞋子也不配呀——呵呵。

 

读郁达夫先生的文章，当年的履虎尾好似看见了一位消瘦、苍白、无奈、郁郁不得志的中年书生，从心底里产生一种不由自主的企羡。郁达夫先生最后牺牲于苏门达腊，惨死在倭寇的屠刀之下。多愁多病似乎一根稻草就能压倒的郁达夫先生，竟然敢于蔑视凶狠的倭寇，从容就义，慷慨赴死，更赢得了少年履虎尾们的无比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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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太平

还是在高中时拜读过。 那些大量热烈滚烫粗放的拟人化词藻， 让俺这还没开窍的学生，面红耳赤   ---